两人并肩走入,姜云伸手欲触陆沉肩膀,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手臂顿时浮现蛛网状黑纹,迅速蔓延至胸口。
“小心!”严华一把拽开他,“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梦语者了。他的意识正在与某种存在融合??那不是归墟,但也绝非人类所能承载的东西。”
姜云喘息着,咬破舌尖逼退黑气。“所以他听见的,不只是人间的梦……还包括归墟深处的声音?”
“不止。”严华摇头,“他听见的是‘集体遗忘’本身。那些被历史抹去的记忆,被权力掩盖的真相,被时间冲淡的冤屈……全都藏在人类潜意识最底层。而归墟,正是以这些被压抑的情感为食,悄然重生。”
姜云猛然醒悟。
“所以它不再强迫人们信奉圣人,而是诱导他们‘忘记痛苦’?一旦没人再记得伤痛,正义就失去了意义,反抗便成了多余。那时,它就能名正言顺地宣称??和平已至,秩序当归。”
“正是如此。”严华叹息,“它现在走的,是一条更险恶的路:让善良的人主动放弃记忆,让清醒的人自愿沉睡。”
堂外忽起风,吹熄七十二盏魂灯。
黑暗中,陆沉嘴唇微动,吐出一句话:
>“他们都在问我:为什么要记住那些事?太疼了……忘了不好吗?”
姜云跪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
“因为忘记疼,就会忘记为什么要有药。”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因为如果你忘了谁曾为你死去,你就再也配不上活着。”
陆沉睫毛颤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那一瞬,整个守夜堂震动起来!所有书籍无风自动,页页翻飞;墙上墨迹浮现新字,竟是全国各地同时发生的梦境片段:
>北地老兵梦见战友尸骨暴露荒野,碑文被藤蔓遮蔽;
>西域商旅梦见古城地下埋着万人坑,上面建起了佛塔;
>东海渔夫梦见海底升起宫殿,渔民跳海自焚,口中高呼“迎圣主归位”……
万千声音汇成洪流,冲击识海!
姜云猛地喷出一口血,却仍死死抓住陆沉的手。
“听着!”他嘶吼,“我不是要你背负这一切!我是要你明白??你不是容器,你是桥梁!你可以选择传递,也可以选择斩断!但绝不能让自己变成另一个归墟!”
陆沉终于睁眼。
那一刹那,天地失声。
他的瞳孔不再是黑色,而是千种颜色交织旋转,如同星河崩塌后的余烬。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南方某处。
“那里……有一座坟。”他说,“没有名字,没有碑石,埋着第一个写下《清河正典》的人。楚清河不是创始人……他是篡改者。真正的作者,是个女人。她写这本书,是为了控诉战争对百姓的摧残,却被楚清河夺去,改造成统治工具。她的尸骨,至今还在岭南某座书院地底,锁在铁笼之中。”
姜云浑身剧震。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陆沉苦笑,“她每夜都在哭。她说:‘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想让世界少点谎言的妻子和母亲。’”
严华震惊:“若真如此,那我们一直以来对抗的‘邪说’,原本竟是正义的呐喊?”
“这就是归墟最可怕的地方。”姜云缓缓站起,“它不创造谎言,它只扭曲真相。它让你亲手摧毁你曾信仰的一切,然后告诉你:看,你们的世界本就毫无意义。”
他转向严华:“立刻派人前往岭南,掘地百丈,寻找那具无名女尸。若陆沉所言属实,她的遗骸中或许残留原始《正典》的印记,那是唯一能瓦解归墟精神控制的钥匙。”
“可万一……那是陷阱?”严华迟疑。
“那就踩进去。”姜云冷笑,“反正我已经不信什么安全的路了。”
当夜,暴雨再临。
姜云独坐堂前,望着电闪雷鸣中的天空。忽然,一道闪电劈下,照亮远处山岗??竟有一袭白衣伫立雨中,手持竹简,身影模糊不清。
他瞳孔一缩。
“楚清河?”
那人未答,лишь将竹简抛入空中。刹那间,万字飞舞,化作一场墨雨洒落大地。每个字落地,便生出一朵白菊,花心浮现一行小字:
>“悔。”
姜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