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片刻,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路成荫的个性,跟“温暖”、“会关心人”这种词,压根没什么关系。
“总之,男孩的心思慢慢的变了,但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关心自己的老师,在暑假授课结束后,再也没联系过他。小念不死心,仍希望有朝一日能跟老师在相同的领域展露头角,让老师注意到他。”
“当然,这回男孩还是打错了算盘,无论他的生意做得多大,这位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师,都根本想不起他是谁,甚至男孩几次以鉴定、合作、录节目等理由邀请他,都被他疾言厉色地叱骂了回去。”
“这个男孩自然又气又恨,心说如果不能让老师刮目相看,那么,抢走他的东西,让他后悔一生也比被忽视来得好。后来的事,咱们一起经历了,但是,这件事还有隐情,我们都希望您能亲耳听一听他说的话。”
路成荫停下步子,沉默了很久,雨水把他淋透了,细小的水珠沿着发梢往下滴。
林言从他的表情读不出他的想法,他想,事情的转折让人始料未及,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博物馆的大门开了,一位身着棕色毛料西装的中年男人四处张望着走出来,看到路成荫,远远喊了声路教授,三步并作两步奔下阶梯。
路成荫迎上去,林言急了,在背后喊道:“路老师,刚才说的您都听到没有……”
男子疑惑地打量着林言和萧郁:“几位是一起的?”
路成荫道:“偶遇而已,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
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回过头,眼神决然:“这些荒唐的事,我不想听,也不感兴趣,韩岳川的手段你都见识过,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相信他的话。”
“何况,我十多年为人师表,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等办完手头的事,我就去自首。”
穿毛料西装的男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林言在口袋翻找片刻,掏出一只U盘,硬是塞给路成荫。
U盘的金属外壳被风吹得冰凉。
“我相信,因为他说的那些我都经历过,我懂那种敬畏、禁忌又无法自拔的情感,懂那种喜悦和绝望,”
他看了一眼萧郁,发现后者也正温柔地望着他,林言脸一红,郑重其事道:“这是那晚的监控视频,您一定要看。”
“韩老六虽然拿这玩意威胁我们……但是,这里面的东西,我想没有警察会真的为了它抓人。”
U盘滑进口袋,路成荫没有拒绝。
中年男子见他们谈完,对路成荫道:“路教授,按您发来的资料,我们对馆藏那把清初陈明远素带壶进行了专业仪器鉴定,结果发现……”
路成荫急切抓着男子的胳膊,颤声道:“怎么样?”
男子道:“跟您猜想的一样,清仿。”
路成荫面孔煞白,呆呆地望着他,两膝蓦地一软,跌坐在台阶上。
+++++
与林言所说的一样,最后通牒时间的时间到来时,警察并没有如期而至。
在火车站进站安检时,也没有人对他的身份证提出质疑。
他独自一人乘坐深夜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家,心里竟莫名有些悻悻。
就像做好了对付一场狂风骤雨的准备,然而闷雷过后便了无生息。
林言发来一条很长的短信:
+++++
很抱歉我没说服他用更直接的方式跟您对话,我们这些人的感情与常人不同,因为太多顾虑而难以启齿,希望您能听一听心里的声音,如果您愿意给他一丝希望,明天晚上六点,请一定来找我们,一切以您出现为准,您不来,我们绝不纠缠。
至于您最关心的供春壶的下落,您尽管放心,壶还在国内,尹舟带来的消息是韩岳川故意放给我们的,为的就是逼您出现。至于壶具体在哪,约定时间一过,不管您的决定如何,都一定告知。
+++++
短信最后,附加了时间和地点。
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终于到了收场的时候。
路成荫想删掉短信,按下确定键时,鬼使神差地又停住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林言和萧郁绝不仅止于好朋友,尽管他俩在外人面前并没有过多暧昧,但两人之间微妙的眼神和一些默契的动作,都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他相信自己的洞察力。
那么,那个叫小念的孩子呢?他在想什么,他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