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月,郁葳的休赛季假期提前结束了。
如最初的计划,远赴重洋提前开始外训,为接下来的赛季做准备。
找房子,找周边的健身房,找俱乐部运动员们打听合适的陆地训练场馆,找舞蹈班,找语言培训班,找理疗馆,按俱乐部冰场的排冰时间安排日程,还要找驾照培训。
即便休赛季也在追赶,她的时间依旧不多。
每天两眼一整,人就像站在陀螺上,忙得脚不沾地,想躺一会儿都要掐算着时间在车里把必要的休息进行完,休息也成了任务。
所以车很宽敞,车后座放着一张深灰色的毛毯,一个兼具暖手和抱枕的玩偶,副驾驶储物里放着耳塞和眼罩,除了超过五小时的夜间睡眠,她大多数休息时间都在车里。
起初是丁晴陪她做这些,但这并不容易,它几乎占据了一个人生活的最重要的时间段,只能在郁葳训练学习中才能空出几个分割的碎片时间,这些时间只勉强够见一个客户,看几份文件。
她好像回到了命运的初始,回到了一切未发生的原点,但她无比清醒地知道这不是,有一个人在她生命里走失了。
不久之后,丁晴又带了一个人过来。
郁葳一看到李玉就愣怔了很久,久得好像一些被忙碌刻意覆盖的情绪死灰复燃,久得像一场失眠后看到破晓的天光。
她和国内的人联系,问程淼,程淼说退学时见过喻唯一次,之后没联系上过。问奶奶,奶奶说喻唯好久没来了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然后就无第三个人可问。
她无法控制地在心底诵读那封信。
除她,无人倾听。
每周丁晴总会空出两天来陪她,一天在那栋租住的公寓里,一天从天不亮在车里陪跑到日落天黑。
偶尔她会从丁晴身上嗅到不同的味道。
第一次她疯狂质问丁晴之前去了哪里,她向李玉打探,她查询丁晴的机票信息,飞速购买机票。直到降落在那个寒冷恢弘的机场,呼吸着异乡清冷如碎冰的空气,乘车走过那座城市的每条街道,然后一无所获,原路返回。
很久,丁晴身上都没有再出现过那个气味。
第二次嗅到,她坐在丁晴身边,闭上眼睛无声低嗅,连呼吸都放轻。
八月,郁葳报了本地一个B级赛,到场的观众大多是本地人,还有一些留学生,郁葳毫无悬念地拿了金牌。
以前比赛她比完就走,现在会留在现场看着观众席从开始退场到空无一人,周围的工作人员好奇地问她是不是有东西丢了,用不用帮忙寻找。
有。
郁葳摆摆手。
这一年的大奖赛她还是报了国内和训练地两场,和去年不同,这次两场比赛时间隔了十多天,国内比赛结束后她回了那栋别墅。
别墅里打扫的很干净,像是经常住着人。
郁葳以最快的速度狂奔上楼,几乎是撞开的那扇卧室门,她气势汹汹,带着盛怒和委屈,扑进一间空着的毫无人气的卧室。
卧室里和搬家前一样,床铺的很整齐,书桌上是空的,书架上的书和各种竞赛奖牌并排放的很满,床头原本放着袋鼠玩偶和金牌的位置空着。
很干净,没有灰尘。
但空气里有种长久没住人,各类家具书籍被主人抛弃后肆意挥发的气味,浓厚,灰败。
郁葳倒在床上,像沙漠里终于找到的绿洲,走进了发现是蜃楼。
睡了很长一觉,醒来郁葳决定重新打扫这个房间。
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拿出来洗一遍,新的旧的,柜子底部摞着的收纳箱里居然还放着她初中和小学的衣服。数量不多,长穿的是几套校服,常服只有几件冬天的棉衣和羽绒服,夏天的同款同色的短袖,不同大小的帽子和围巾。
书桌抽屉里放着她写过的日记和账本,另一侧抽屉和桌下柜子里全是用过的画纸。
杂物箱里用小收纳盒一个个装满了她用过的零碎物品,铅笔头,坏掉的自动铅笔,用完的笔芯一个个套上黑色橡胶套,用空的颜料盒洗刷干净,里面装着用过的旧皮筋,用完的画笔,旧铅笔盒里装着褪色生锈的小夹子,还有用过的牙刷和空防晒瓶。
床底塞着几个旧书箱,里面装着她从幼儿园起的书和本子,直到床尾一侧塞进去的是装着高二课本的书箱,另一侧是一把旧小提琴。
不大的卧室,从床底到柜子和书桌,各种收纳箱里装着喻唯人生走过来的每一步,一览无余。
她收纳着自己的过去,像是自己存在的证明。
郁葳把这些拿出来清理灰尘,晾晒日光,重新整理收回去花了不少功夫。
整整两天,房间又恢复到像她刚闯入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