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智眼眶微红,重重点头。
七日后,曾雄向赵立宽递交辞呈。赵立宽怒摔茶盏:“你这是临阵脱逃!天下谁不知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要走,除非我死!”
曾雄平静道:“大帅若真惜我,便该让我活着回去看一眼洛阳的春天。我夫人最爱牡丹,她说若有一日太平,要在院前种满红紫。我答应过她的,不能食言。”
赵立宽怔住,良久无言,终是长叹一声,抱住曾雄肩膀:“好……我准你走。但你要答应我,若有战事再起,必须归来。”
“若山河再危,”曾雄抚剑而立,“纵使白发苍苍,我也必提刀上马。”
三日后,曾雄卸去铠甲,换上粗布衣裳,仅带一名老仆、两匹瘦马,悄然离城。临行前,他未惊动任何人,只在王宫门口留下一封信,上书:“边境安,则我心安。诸君勉之。”
当他走出兴庆府南门时,晨雾正浓。身后是巍峨城墙,前方是漫漫长路。马蹄踏过黄沙,一步步远离战火纷飞的岁月。
然而,命运从未真正让他安宁。
行至陇西道上,忽遇一队商旅被劫,匪徒十余人,手持弯刀,正在抢掠财物。曾雄本欲绕行,却见其中一名妇人怀抱婴孩,苦苦哀求,却被一脚踹倒在地,婴儿啼哭不止。
老仆低声道:“将军,此地距官道尚远,不必多管。”
曾雄驻足片刻,望着那哭泣的婴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三十年前,他的儿子也是这般大小,在逃难途中被人踩踏致死,尸骨无存。
他缓缓下马,解下背上那柄伴随他征战半生的断刃长刀,递给老仆。
然后,从马鞍旁取出一支短笛。
轻轻一吹。
笛声清越,穿破晨雾。
刹那间,四野寂静。
不到半柱香工夫,三道黑影自山林疾驰而来,皆披轻甲,背负弓弩,正是史超麾下最精锐的斥候小队。
“属下参见将军!”三人单膝跪地。
曾雄指着匪徒:“杀光他们,救出百姓。”
三人领命而去,动作迅捷如鹰隼。不过片刻,匪首已被弩箭贯喉,余党或死或逃。商旅得救,纷纷叩谢恩人。
曾雄未留姓名,扶起妇人,将婴儿还给她,只说了一句:“好好活下去。”
然后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这一幕,后来传回兴庆府,冯智闻之,喟然长叹:“将军嘴上说归隐,可他的心,永远系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又过了半月,曾雄终于抵达洛阳郊外。
故乡已面目全非。当年战火毁去的村庄,如今重建为小镇,屋舍整齐,阡陌纵横。有孩童在田埂奔跑,笑声清脆。
他牵马缓行,来到一座小院前。篱笆斑驳,门扉半掩,院中果然栽着几株牡丹,虽未到花期,枝头已有嫩芽萌发。
一位白发老妪正在晾晒衣物,听见脚步声回头,猛然呆住。
“你……你还活着?”
曾雄摘下斗笠,露出满脸风霜与沧桑笑意:“我说过,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