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颤抖着走近,伸手摸他的脸,泪水滚落:“三十年……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每年清明,我都去给你烧纸……”
“对不起。”曾雄轻声道,“我回来晚了。”
两人相拥而泣,如同迟来了三十年的一场重逢。
当晚,小院点起油灯,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一碗炖鸡、一盘青菜、一壶浊酒。
曾雄举起杯:“夫人,我回来了。西戎亡了,边境安了。咱们的孩子,再也不用躲战乱了。”
老妇含泪点头:“我知道你会做到。所以我一直等着,一天都没走。”
此后数月,曾雄过上了真正的闲居生活。每日清晨扫院喂鸡,午后读书弈棋,傍晚与妻子牵手散步于田间小路。他开始学着种花,亲手修剪每一株牡丹,浇水施肥,如同照料逝去的岁月。
偶尔有旧部来访,带来边疆消息。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不要轻易开战,能谈就谈;谈不成,也要让百姓少流血。”
一年后,北庭传来捷报:阿史那氏正式归化,率族人迁居长安,愿为周臣;西域十二国遣使朝贡,愿结盟约;连远在漠北的草原部落也开始派商队南下贸易。
冯智亲笔来信写道:“将军所谋,已成现实。百姓口中,已渐渐称‘我周’而非‘彼周’。新政稳固,民心渐附。您若归来,所见将是另一番天地。”
曾雄读罢,只是微笑,将信焚于炉中。
又两年,春日融融,牡丹盛开,红紫交辉,香溢满园。曾雄坐在院中藤椅上,抱着孙儿逗弄,鬓发全白,眼神却依旧清澈。
忽有驿使飞马而至,送来一封加急军报:漠北新崛起一部,号“黑鸦”,首领自称西戎遗脉,聚众五万,屡犯边关,烧杀掳掠,扬言要复国雪耻。
随信附有一物??一面残破的黑色苍狼旗,正是当年赫连烈所用。
使者问:“将军可愿再出山?”
曾雄凝视旗帜良久,轻轻抚摸那斑驳的图腾,仿佛触摸到了宿命的轮回。
他抬头望天,阳光洒在脸上,温暖如初。
然后,他对老妻说:“抱歉,又要走了。”
老妇握紧他的手,没有阻拦,只说:“记得回来。”
三日后,一骑白马出洛阳,直奔北疆。
马背上,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腰佩断刃,背负短笛,眼中战火重燃。
他知道,只要这片土地仍有纷争,他的刀就不能真正入鞘。
他也知道,真正的和平,从来不是靠一次胜利就能换来。
而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用智慧、牺牲与坚守,一点一滴地筑造。
而他,愿做那薪火相传中的一个名字。
风起陇西,战鼓隐隐。
曾雄策马疾驰,迎着落日余晖,奔向远方的群山。
身后,洛阳城外,那片牡丹仍在盛放,如血,如火,如不肯熄灭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