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上高台,取出一支骨笛??柳如眉临终前所赠。笛身温润,隐约可见细小裂纹,如同她生命最后时刻皮肤上的金纹蔓延。
他深吸一口气,吹响《不忘歌》。
笛音一起,天地俱静。
全国四百八十口忆井同时震动,井水中浮现出掌心金纹的持有者影像。有的在田间跪拜,有的在书房默诵,有的抱着婴儿低语家史。一道无形的波纹自终南山扩散,横贯南北,连接东西,将所有真诚的记忆串联成网。
就在此刻,皇宫方向传来钟鸣九响。
使者快马加鞭赶到,呈上一封黄绢诏书:
>“朕登基三十年,始知先帝夺位真相。
>其弑兄篡诏,焚毁宗室玉牒,更设清忆司以控天下之忆。
>今朕自愿赴忆井前,公开历代隐罪,
>愿以帝王之身,行悔忆之礼。
>请准。”
厅内一片哗然。
有人反对:“陛下乃万乘之尊,岂可自曝丑闻?动摇国本!”
也有人支持:“若连皇帝都不敢面对过去,百姓何以信‘忆井’公正?”
周小禾放下笛子,声音沙哑却坚定:“让他来。”
“可一旦他进入记忆网络,所有被掩盖的真相都将浮现,包括当今朝中重臣的祖辈污点……可能会引发动荡。”有人提醒。
“那就动荡。”周小禾冷笑,“若一个国家只能靠谎言维稳,那它早就该塌了。”
三日后,皇帝微服简从,独自来到终南山。
他没有带仪仗,没有穿龙袍,只披一件素麻长衫,手中捧着一只漆盒,内藏先帝亲笔删改的《起居注》残卷。
他在主井前盘膝而坐,双手捧盒举过头顶,朗声道:
“我,大隋天子杨昭,今于此井前立誓:
愿以己身为祭,唤醒被掩埋之实。
凡我先祖所隐、所篡、所灭者,
无论荣辱,无论利害,
皆允其重现人间!”
话音落下,井水骤然沸腾!
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将他笼罩其中。他的额头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巨大金纹,像是千百个名字在他皮肉之下奔涌。他开始说话,但声音已非一人??有时苍老威严,有时凄厉哀嚎,有时冷酷无情。那是历代帝王的执念与罪孽,在记忆洪流中被迫现形。
>“贞观十七年冬,吾弑兄于御花园,伪称暴毙。”
>“永徽元年,尽诛李氏旁支,埋骨井底三百余具。”
>“开元九年,下令销毁百家私谱,立‘正统籍’以分贵贱。”
>“大中三年,纵火烧毁国史馆,换写先帝功绩……”
每一句供述,都在全国忆井中同步回荡。无数人家中的铜镜突然炸裂,显现出祖先跪伏接旨的画面;某些贵族府邸的地窖里,尘封已久的族谱自动燃烧,化作灰烬飞向天空。
三日三夜后,皇帝走出山谷,形销骨立,双目失神。但他嘴角带着笑。
“原来……这才是清明。”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