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叫声像是出自孩童。
观棠听见,迫切地想上前一看究竟,她和栾慧绑在一块儿,栾慧扯了一把腰带道:“夫人莫急,请赵队将带人去看看便是。”
赵令羽正有此意,他点了几人一道往前走,转过前面的一棵横斜在水里的大树,便见斜前方竟有一个小女孩在屋顶上,那屋顶的瓦片大半脱落,孩子正艰难地攀在房梁上。
更为骇人的是,与她相隔一步的邻间屋顶,几只野狗正在撕咬争抢着什么,发出恫吓的低吼声。
赵令羽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小孩的躯干!
此时,有两只野狗抢不过更强壮的三只,转过头死死盯着女孩,将女孩吓得哭嚎了起来。
赵令羽身上背了弓箭,见状立刻搭箭射了过去。
一箭射出,一只即将扑向女孩的狗便呜咽着从屋顶滚落,另一只野狗似见同伴落水,紧跟着也跳了下去,过不一会儿却叼着同伴的尸体到一处屋顶啃食了起来。
赵令羽眉头紧皱,再次搭箭射出。他箭无虚发,处理完剩下几只野狗,侧耳聆听了一会儿,觉得再无其他响动,就松开了自己和同伴的腰带,朝那女孩所在的屋顶半游半走了过去。
待他走近,这才看清那紧紧扒在房梁上的女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脸上的脏污和眼泪、鼻涕混作一团,似被困在此地许久。待他将她从那屋梁上抱下来,问了几句情况,那女孩哭得支支吾吾,赵令羽勉强听出她在用苍梧话说着什么。
他无法,只得将女孩背到背上,一行人回到还在原地等候的众人身边。
观棠见他平安回来,长舒口气,听他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伸手从他背上将女孩抱到了自己怀中。
“夫人,她不会说官话。”赵令羽说。
观棠说:“先找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再说。”她说完,抬目看向四周,哪里是原先的道路,哪里又是屋舍,凭肉眼实在难以辨认。
而观棠先前让赵令羽在罗城寻人来帮忙,也是为了现下能有人为他们领路。那十几个来帮忙决堤的男子商议了一下,其中一人说他东家的铺子位于罗城高地,建议大家去那处歇脚。
于是众人便跟着他,走着走着果然水位渐低,观棠原本一直借水势将女孩抱在怀中,水褪到脚踝处后便抱不太动孩子了,栾慧见状说:“夫人,我背着她吧。”
观棠将孩子放到栾慧背上,女孩一路乖巧极了,不声不响,趴到栾慧背上以后,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观棠,却有一种空洞洞的感觉。
观棠望着她,又心疼又难过。
她方才听赵令羽简单说了几句发生在这孩子身上的事,但不知她为何一个人被丢在那屋顶上,被野狗捡走尸体的小孩又是否是她的亲属,观棠想,也许人在经历过大灾大难之后便会如此,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她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众人攀上一处高台。
此处已十分靠近衙城,地上泥泞不堪,但万幸的是房屋俱在,抬眼便能够看见远处的城墙。此刻远处传来阵阵呜咽声,像是风声,又像是人的哭声,听得人心弦被勒紧。
他们才从水中出来,人人身上都湿漉漉得,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更让人心中恶寒的是,越往里走,所见灾民越多。许多人都无望地蜷缩在屋檐下,他们衣衫褴褛,不少身上还有血污。见到观棠一行人,有的沉默地用与那女孩一般空洞的目光跟随着他们,有的似想上前抢夺众人身上行囊,立刻被赵令羽的部下驱离了。
“罗城内已经没有衙役了吗?”观棠低声问赵令羽。
“不知。”赵令羽摇头道:“不过应当有一些来不及逃入衙城的。”
听见二人对话,正领路的那年轻人转头道:“有,有许多衙役都在城内。”他话虽说着,却有些咬牙切齿之味:“那些混子非但不帮忙,还趁乱抢了好些百姓的口粮。”
赵令羽身旁一个兵卒说:“头儿,梧州罗城汉、俚混居,要在这其中为衙役,我说难听些,恐怕得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观棠闻言轻轻点头,有那样一位治事的知州,他手下之人可想而知。
众人到了那年轻人东家铺面所在的街道,这里倒是灾民甚少,只是才走两步,便有两个衙役打扮的人冲了出来,举着木棍对众人道:“这里不许进。”
赵令羽倒也懒得废话,三下五除二将二人打倒,命手下绑起来,带着到了铺面门口。原来这是一处药铺,因为药材最怕水,所以特意选了这样位置居高的铺面。
“我东家他们久居衙城,这铺子只有我和我师父几人看着,前几日我师父离开梧州去收药材了,铺子里便只有我和两个学徒。”年轻人边说边敲了敲门,过不一会儿,里头传来问询声,两人交谈两句,门从里面被打开。
“林二哥!”那开门的少年见到年轻人,眼前一亮道:“你终于回来了!”
林二引着众人进屋,说:“你去烧些水,多多地烧一些,我们方才都淌了江水,身上脏得很。”
众人此刻都十分疲惫,其他帮忙堵决口的人却都急着想回到自己亲人身边,赵令羽便先行将先前答应他们的口粮分给了他们。
“这一路上小心藏着些。”赵令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