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瞥了一眼那坛被小杏捧来的、散发着诱人醇香的醉仙酿,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木棉的处理。
木棉脸上的冷意瞬间褪去,重新挂上那抹颠倒众生的慵懒笑意,仿佛刚才冷意只是幻觉。
她对周富商施了个礼:“周老爷海涵。这酒,您慢用。”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裙裾如花拂过地面。
“带走。”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甚至没有再看一缕春一眼。
那小厮立刻会意,“押”着还杵在原地的一缕春,跟在木棉身后,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被“押”着走在后面的一缕春,低着头,心脏还在狂跳。
她看着前方那抹在昏暗灯光下依旧耀眼夺目的红色身影,木棉身上正散发出与平时慵懒妩媚截然不同的凛冽气场,雍容、华美,又帅气,心中翻江倒海。
是愤怒、后怕、自责、震撼和一点……委屈。
姐姐……她刚才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
木棉的脚步不疾不徐,径直走向后院一处僻静的厢房。小厮推开门,识趣地守在门外。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木棉这才转过身,看向被“押”进来的一缕春。她脸上那副面对外人时的慵懒面具彻底卸下,表情极为复杂。
良久,木棉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木棉的声音沙哑,她缓缓走近,抬起手。
一缕春闭上眼,以为姐姐要打她。
然而,那只手却极其轻柔地,拂开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指尖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烫着没有?”
……
“姐姐……”
那声呼唤低低的、带着一丝颤抖,尾音比一根羽毛更轻。
彼时,一缕春——或者说,那个穿着青衣、努力维持着风流倜傥表象的少女——正趴在木棉阁的窗边,望着她,身后是点缀着碎星的深蓝夜空。
木棉放下手中的玉梳,眼眸深处漾开柔软的涟漪。她早就看穿了。
从那双过于清亮、偶尔会流露出懵懂纯澈的绿眸;从她某些下意识避开视线、带着少女羞赧的小动作;甚至从她身上那若有似无、与男子截然不同的、如同初春嫩芽般干净的气息……
木棉阅人无数,这笨拙又可爱的小贼,在她面前,几乎透明。
“嗯?”木棉应了一声,声音是惯常的慵懒,却比平时更温和。
她没有回头,指尖触摸着妆台上那根曾经属于母亲的、繁复的,镶嵌着清透美玉的古银项链。那是她仅存的、与过往“秦家小姐”身份相连的念想。
“我……我能这样叫你吗?”窗边的她垂下眼睫,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小心翼翼,仿佛怕被拒绝。
木棉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头旋上,神情柔和。她没有回答“可以”或“不可以”,只是缓步走过去,停在她身侧,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为什么想叫姐姐?”她的声音低而温柔。
“因为……”小春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那双绿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带着小狗般的依赖,“因为……姐姐让我觉得……安心。”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补充道,“不接受也没什么的!我……我还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一缕春!只是……只是……”
木棉的心像是泡在温泉中,被柔和的水流冲刷着。她微微垂眸,唇角是自己都没发现的笑。那份潜藏已久的保护欲,如同春水破冰,汹涌而出。
“好啊。”木棉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私下里,可以。”
那一刻,小春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光彩,比窗外的星子更亮。她努力抿着嘴,想维持“一缕春”的潇洒,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耳根又悄悄染上了熟悉的绯红。
小春跑木棉阁跑得更勤了,有时是送些新奇的玩意儿,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木棉梳妆或抚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孺慕和依赖。
直到那日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