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没有像往常一样翻窗,而是规规矩矩地敲门进来。她穿着那身青袍,脸上是焦虑和凝重。
“姐姐,”她走到木棉面前,半蹲下来,“我想请你教我。”
“教你什么?”木棉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她,心中已隐隐有了预感。
“教我你会的那些。”小春的眼神异常坚定,“教我如何看人,如何分辨真假,如何说话,如何保护自己,也保护……想保护的人。”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不能再只是靠着轻功横冲直撞了。沈追……还有那些人……他们太狡猾。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差点连累你,也差点……”
木棉静静地看着她,少女眼中的火焰不是一时冲动。
“学这些,”木棉声音沉静如水,“不是学招式,是学‘心’。要沉得住气,要忍得住怒,要放得下身段,甚至……要学会用你最厌恶的方式去达成目的。
你能做到吗?我的小……拾青?”她刻意用了本名,点醒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小春绿眸中闪过一丝踌躇,随即被更深的坚定取代。
她用力点头,声音清亮:“我能!姐姐,我……我不想再做那个只会躲在你身后、让你保护的人了!我想……我想成为能和你并肩的人!我想……保护姐姐!”
考验开始了。
木棉没有立刻传授技巧,而是给了小春第一个任务:“三天之内,去‘醉仙楼’大堂,坐在角落,只观察。
看三个最有身份的客人,记住他们的一举一动,记住他们与身边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回来告诉我,他们各自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又在隐藏什么。”
这一点也不简单,醉仙楼龙蛇混杂,要从和气表面中剥离出本质,谈何容易。
小春去了。第一天回来,她兴奋地描述着那些人的衣着、排场、说了什么豪言壮语。
木棉只是听着,偶尔淡淡问一句:“他说这话时,左手是放在桌上,还是握成了拳?他夸赞同伴时,眼睛是看着对方,还是瞟着旁边桌上的酒壶?”
小春哑然,她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第二天,她沉默了许多,眼神里多了些困惑。她开始注意到一些矛盾: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桌下的脚却一直不安分地蹭着侍女的裙摆;一个高声谈笑的富商,却会不自觉眉头紧缩,望向窗外。
第三天,她几乎一言不发,眉头紧锁。那些华丽的言辞、妥帖的表情在她眼中开始褪色,露出底下的算计、焦虑、色厉内荏,甚至……恐惧。
当她终于将观察所得,磕磕绊绊地剖析给木棉听时,木棉眼中终于露出了赞许的光芒。她看到了拾青的潜力,那份属于女性特有的、细腻入微的感知力,正在被快速地激发。
“好,”木棉点头,“你过了第一关。现在,学‘演’。”
地点选在了木棉阁最私密的内室,有时是夜深人静的后院。
“第一课,先学会松。你的眼睛太亮了。虽然易容术极佳,但真正的乔装有时不用需要改换容貌……唔,就比如你想扮的这位老农,”
她手掌拂过她的肩膀,“他背篓里装的是山货,不是随时准备拿出来的机关道具。他眼中,是生活的重担压出来的疲惫,不是游戏人间的戏谑。放松你的肩膀,垂下你的眼皮,让那点锋芒……沉下去,沉到泥里去。”
一缕春依言尝试,努力放松紧绷的肩颈,试图让眼神变得浑浊茫然。可他调整后样子,在木棉眼中反而显得更加刻意。
“假了。”木棉毫不留情地点评,抚摸着她依旧不自觉挺直的背脊,“放松不是瘫软,是放下。放下你一缕春的身份,放下那份警惕。想象你就是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关心今天山货能不能卖个好价钱的老人。”
她绕到一缕春身后,双手忽然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一缕春的身体瞬间一僵,想回头去看。
“别动。”木棉命令道。她的手掌带着巧劲,缓缓揉按着她僵硬的肩颈肌肉,力道恰到好处,且不容抗拒。
她低柔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引导:“沉肩……松肘……别绷着……对,就是这样,让力气都流走……想象你劳作了一天,骨头缝里都是酸痛的……眼神,对,眼神再散一点,别聚焦,看什么都带着点木然……”
在她的揉按和言语引导下,一缕春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好,现在,”木棉的手离开一缕春的肩膀,转到她面前,手指轻点她的嘴角,“试着……笑一下。不是你的笑,是那个老农想到今天山货卖得不错,能换回几斤粗盐、给孙儿买块糖的笑。”
一缕春就满足地笑起来。起初是一缕春的笑,但在木棉专注的目光下,他闭了闭眼,努力回忆着集市上看到的那些笑容。
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得自然了些,眼底的清澈,也真的被一种木然的、带着点浑浊的小满足取代了。
木棉微笑着看她此刻的神态变化。
“有三分像了。”她眼含赞许,重新坐回她对面,端起茶杯,“不过,这只是皮毛。要真正变一个人,从里到外地变,需要浸入他的骨血,揣摩他的过往,呼吸他的习惯……就得看你……能变到什么程度了。”
……
“状元郎抚琴时,尾指要翘。”木棉扯过春君的手,”但侠客握剑,需藏指如鞘。”
染着胭脂的指甲划过她手背,勾出握刀力道,”最绝是翰林院陈学士,执笔时小指微蜷,像怜着未出阁的幺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