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从西北处理战后流民归来,身上还带着沙土气息和隐约的霉味。他亲眼看着那些灾民分到手的粥一日比一日稀薄,如果不连根拔起,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永远也过不去。
萧瑾烨站在刘家祖坟院内,手中沉舟刚搜出带来的账册突然如千斤重担。
他终于懂了为何每次赈灾归来,母妃看他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为何每次他上书陈情民生多艰,父皇的朱批总是意味深长。
原来他这些年治的是表象,只是表象。
萧瑾烨看着沉舟垂首而立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沉舟的站姿太过端正,连衣襟的褶皱都透着一丝不苟,那是长期在六皇子府养成的习惯。
“六弟竟舍得将他的赤甲卫统领派来助我?”萧瑾烨这话直接却无任何恶意。
“回三殿下,六殿下说此案关系重大,涉及国丈一事查案凶险,特命属下前来。”
赤甲卫统领,那可是六皇子府最精锐的护卫首领,掌管着六弟的生死安危。萧瑾聿虽从小体弱多病,但身边近卫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而这个沉舟,更是六弟幼时亲自从父皇的暗卫营挑选出来的,据说当年为了要他,六弟还在御前背了整整半个月的书。
他明白,这是六弟的善意。
“六弟近来咳疾可好些了?”萧瑾烨问道。
沉舟纹丝不动,“回殿下,六殿下用了御医新配的方子,已好转许多。”
“殿下,都在此了。”沉舟双手呈上一摞用黄绫包裹的账册。
萧瑾烨收回思绪,将账册塞入袖中,“走吧。”
景阳宫内,皇后在地上踱步,金线刺绣的凤尾裙裾扫过地砖,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本想着今日赏花宴安排户部尚书嫡次女桑绾绾和镇国公府庶女扰乱赏花宴,谁知桑绾绾不仅舞剑入了贵妃的眼,那镇国公府庶女一早便被贵妃从名单上拿了去。
“好一个桑家女!”皇后猛地攥紧手中绣帕,在脑海里过着一个个世家贵女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娘娘!太子殿下被幽禁了!”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皇后身形晃了晃,当自己听错了,“什么?”
“娘娘,刚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因……因责打东宫昭训被告到御前,陛下震怒……”小太监抖如筛糠,“现在已被陛下的黑羽卫……”
皇后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黑羽卫,竟然派了黑羽卫!
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早警告过他最近要收敛,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三皇子封瑞王虽还未下诏书,但已赏赐了府邸。
“本宫早说让他不要影响大局,更不要留下把柄。真是一字未听。”皇后胸口剧烈起伏,金凤步摇垂下的珠串晃得厉害,“迟早要被女人坏事。”
她想起上月太子醉酒后虐杀的那个宫女,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压下去的。如今又来一个昭训……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娘娘息怒。”王嬷嬷终于敢开口,“太子殿下只是幽禁,陛下未下明旨,说明还有转圜余地……”
“本宫为他铺路十几年,他却一次次毁在女人手里!上次是那个宫女,这次是昭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三皇子封王在即,太子却被幽禁,这消息传出去,朝中那些墙头草会倒向谁,不言而喻。
“宣政殿可还有别的消息?只是因为昭训?”
“回娘娘,没了。”来报信的小太监身子伏的不能再低了。
是夜。凤辇行至养心殿外,皇后远远看见三皇子萧瑾烨立在廊下。他一身月白蟒袍,玉树临风,与记忆中那个跟在贵妃身后怯生生的少年判若两人。
“儿臣参见母后。”萧瑾烨行礼的姿态无可挑剔。
皇后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端起慈和的笑容:“烨儿也来了?可是为你太子哥哥的事?”
“母后也是为此事而来?”萧景桓状似无意地问道。
皇后正欲回答,宣政殿的大门突然打开。
大太监秦顺躬身而出,“皇后娘娘,陛下说今日乏了,请您改日再来。”顿了顿,又补充道,“陛下还说,太子的事自有公断,让娘娘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皇后险些失态。她的儿子被幽禁,皇帝连见都不愿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