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聿垂眸退后半步,“既如此,儿臣先行告退。”
“六弟且留步。”说罢萧瑾烨便撩起衣摆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求一道赐婚旨意。”
殿内霎时一静。永宁帝眯起眼睛,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游移,“说来听听。”
萧瑾烨挺直脊背,迎着父皇探究的目光,“儿臣欲娶户部尚书桑淮恩之女桑绾绾为妻。”
“想清楚了?”皇帝摩挲着龙椅,“那丫头可……”
萧瑾烨忽然想起桑绾绾笑起来的眼睛,在阳光下像一弯小小的月牙,他重重叩首,“儿臣愿与她同去赈灾济民,看遍山河。”
翌日,晨光初透时,桑府中庭已跪了满地的人,萧瑾聿手持明黄圣旨立于阶上,他月白锦袍下摆沾着晨露。
昨日瑞王专请了他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盖闻乾坤合德,万物化醇;鸾凤和鸣,佳偶天成。
瑞王萧瑾烨,朕之三子,性秉温恭,器资英伟,赈江南患,活民万千。今值弱冠,理当择配,以定家室,以固国本。
户部尚书桑淮恩之女桑绾绾,毓出名门,性秉贞刚虽为闺阁,心系黎庶。江南水患,亲赴险地,巾帼不让须眉。
朕观二人,门当户对,德才相匹,若结秦晋之好,必能协理阴阳,共谱麟趾之章。
兹以金册金宝,册为瑞王正妃。择定来年上元吉日完婚。着礼部按亲王大婚仪制,一切恩典,照例从厚。
钦此。”
桑绾绾双手接过明黄圣旨,指尖触及卷轴暗纹时蓦地一紧,她以额触地,“臣女领旨,谢陛下隆恩。”
一院人缓缓起身,桑绾绾抬首,“谢六殿下特来宣旨。”
话音未落,萧瑾聿突然以帕掩唇,咳了起来,“客气。”他哑声道。
萧瑾聿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窗外枯叶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衬得书房内愈发寂静。
他明白,瑞王特意在求旨时留下自己是何意。十月底请婚,来年上元节便要大婚,确实仓促了些。但这般急切,反倒更印证了他的心思,他不想再等了,也不想让任何人多心,待大婚之后,便会带着王妃远离朝堂纷争。
父皇爽快应下,显然也是存了心思。太子如今虽被幽禁东宫,但终究未废,朝中仍有不少老臣暗中观望。而瑞王此时主动求娶桑家女女,又明言婚后远离朝堂,无疑是在向父皇、也向他表明立场——他不争。
待这桩婚事尘埃落定后,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怕是要真正开始了。
寒风掠过庭院,卷起一地枯叶,萧瑾聿拢了拢衣袖,神色平静。
十一月初的天气,已透着凛冽的寒意,日头虽亮,却没什么温度。
谢云瑶如今行事已不需冯嬷嬷时时提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从容气度。
起初苏宥棠安排冯嬷嬷到她身边时,外人只道是相府规矩严,要教她谨言慎行。可唯有谢云瑶知道,这位嬷嬷非但不是来约束她的,反倒每每在她犹疑时低声提点,“表小姐不必太过谨慎,小姐既将您接回来,便是信您能担得起这身份。”
渐渐地,谢云瑶发觉自己待人接物时不再如履薄冰,面对各府闺秀的试探,她能含笑周旋,就连书院苏宥棠不在时,也是放心由她做主。
书院一切步入正轨后,苏宥棠抱着个裹着素锦斗篷的小女孩踏进了院门。那孩子约莫两岁光景,一双杏眼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小手紧紧攥着苏宥棠的衣襟。
谢云瑶正在廊下核对账册,闻声抬头时,正对上小女孩澄澈的目光。她手中的狼毫微微一顿,倏地起身,“这……这是……”还未说完,眼泪便夺眶而出。
“来。”苏宥棠将孩子往她跟前送了送,小女孩犹豫片刻,忽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谢云瑶的袖角。
“取个名字吧。”苏宥棠看着两人。
“简舒。”谢云瑶泪汪汪的双眸看着女儿熟悉又陌生的脸颊,“从今以后,你就叫简舒,简简单单,舒心自在。”
到明年二月,简舒就满三岁了。苏宥棠在书院东南角辟了处小园子,里头摆着精致的秋千架。谢云瑶每日到书院第一件事就是去园子里找那个荡秋千的小身影。
忽有一日,苏宥棠拧着眉头走了进来,“裴彦知传来消息,府上姨娘昨夜骑了匹快马逃了。”
谢云瑶正抱着简舒在暖阁里认字,闻言一顿,将孩子交给冯嬷嬷,两人朝前院走去,“什么叫逃了?”
“东西都没带,妆奁里的首饰、细软,连最要好时裴彦知送的血玉簪都好好收着。”
萧瑾聿披着狐裘从门外进来,朝苏宥棠望去,“裴家二房姨娘的儿子在庄子上?”
她点点头,“裴文礼,在庄子上许多年了。”
“昨夜寅时死了。”萧瑾聿突然开口,茶盏搁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