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间已过了午时,几人走出深巷,就近寻了家酒楼。虽不似醉江楼那般朱甍碧瓦,却也窗明几净,别有一番雅致。
沈霁川始终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偏他又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间自带三分风流,行走在这长街上,不知惹得多少姑娘悄悄红了脸,却又忍不住频频侧目。
着实浮夸,萧燕昭忍不住腹诽,实是不知幼时那个白面团子似的乖小孩被藏到哪里去了。
盛璋却与之相反,他仍绷着张脸,可眉宇间的郁色好歹散了几分。许是经年累月在刑部办案淬出的习惯,他左手总是按在腰间佩剑上,眼神则不着痕迹扫视着街边行人,那姑娘们一接触他视线,纷纷吓得低头躲避。
萧燕昭又摇了摇头,这盛璋看着便甚是不解风情,也不知哪个姑娘能看上他。
忽然感受到有人靠近,萧燕昭身形微顿,侧头望去,四目相对间,只见金世安低笑一声道:“燕昭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有何不好?”萧燕昭却不以为意,她挺直了腰,扬了扬下巴,“权当你在夸我光明磊落。”
踏入酒楼后,几人款款落座,小二躬身上前记录好菜色便转身离去了。
在萧燕昭开口前,沈霁川便先她一步,“今日虽是你约我,但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萧燕昭颇有些意外,她抱胸看向沈霁川,“你说。”
“过段日子我便打算去睿王府提亲了。”沈霁川道。
“睿王府……”萧燕昭闻言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容舒槿?”
“正是。”沈霁川面露得意之色,“前些日子我在外奔走打点才得以在大理寺与你相见,恰巧遇着郡主,她执意同往,还装模作样塞张纸条给你。”
说着压低了声音,“我猜这小郡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燕昭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金世安,后者掩唇低咳一声,目光锁在桌子上,似乎也有些尴尬。
“不……我觉得你误会……”
萧燕昭话音未落,盛璋便眯了眯眼打断她:“大理寺?纸条?”
随着这句话开口,桌上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萧燕昭后知后觉有些心虚,恰在此时,沈霁川站了出来,他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你莫要吓唬燕昭,我不过是帮燕昭去调查了一下她认为非常可疑的金家次子,金世安而已——”
“咚”的一声闷响,萧燕昭手上的青瓷茶盏跌落在桌上,沈霁川闻声回首,只见那茶盏骨碌碌滚至自己面前,茶渍犹自在桌上拖出一条蜿蜒的水痕。
抬眼望去,萧燕昭仿佛被施了咒法般僵硬在原地,手指仍保持着握住茶盏的姿势,活脱脱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而萧燕昭身边那位眉眼温和的男子则不疾不徐放下手中茶盏,一扬眉梢,显得颇有些好奇。
“哦?”他道:“这可疑的金家次子……沈兄可打听出些什么没有?”
“交代我的事情,自然是办好的。”金世安道:“听闻金家二郎自小病骨支离,甚少在人前露面,不过据金府街坊的商户所说,这位二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惹不少姑娘都芳心暗许……只是不知比起我如何。”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我还听闻,这金世安曾有过一门婚事,可因着他身体孱弱,便被自家大哥抢了去……”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啧啧啧,我倒认为,指不定是这金家二郎某些方面,不太行。”
最后三个字故意咬了重音,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萧燕昭身体更僵了,她甚至没有回头的勇气。
“依沈兄所言,私以为,这金家二公子定是不如你的。”
眼见萧燕昭身边男子如此气定神闲开口,沈霁川顿觉十分受用,他心底竟有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不由问道:“先前就见兄台一直与燕昭同往,想来是她信任之人,在下沈霁川,不知兄台贵姓?”
就见那男子粲然一笑,指尖点了点桌上杯羽,慢悠悠开口道:“在下城西金家次子,金世安。”
“客官久等——”店小二拖着腔调,终于端着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他脚步轻快,手中托着黑漆木盘,盘中热气氤氲,摆着秀色可餐的熟牛肉、香椿拌豆腐,还有一碟下饭的盐豉。
刚准备上菜,就见桌上四人,一人如遭雷击,一人虚弱地用手撑着脑袋。
而另外两人则显得气定神闲多了,其中一位公子还眉眼带笑,十分温和有礼挪了挪桌上的青瓷茶壶,好让他摆上饭菜。
“我家中失火了……”沈霁川从石化状态苏醒过来的,身子一转就要离开。
未曾想盛璋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摁回椅子上,“今日刑部值守人数众多,纵使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擎着。”
沈霁川干笑,却死活挣不开盛璋的手。
另一边萧燕昭假意忙碌,一口茶分了十几次喝下,一边偏头看向窗外哼着小曲,一边不停抖腿,连带桌子都震颤着。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渐起,京都城在晌午短暂的平静后又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