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白琰刚打开顾昂递过来的课时费。他刚一开,便被那箱子里冒着金光的黄金晃了眼睛。
但他很快就听到,墙那边的牛砾带着缈映雪许愿的声音。
这声音,刚开始还可以忍受。哪怕是被提到名字的当事人,他白琰也能装得满不在意、似乎压根没有听到。毕竟他的这位雇主,首辅公子似乎也毫不在意那边的事。
于是白琰按照谈好的要求,拿起这位顾神童的文章便瞧了起来。只瞧到一半,他便把那盒黄金推了回去。
“改不了。”白琰简单地只说了这三个字。
顾昂还是被人第一次拒绝这么快,他缓缓凝眸看向白琰,语调里有些威胁意味:“是不想改,还是真的改不了?”
白琰又说了三个字,很直白。
“不用改。”意思是他这篇习文,已经足够好、足够完整了。别人再增添或删减一笔,都不行。
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恭维的语调。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顾昂很满意。他又把那箱黄金推了过去,道:“来找你的学子应该很多吧,他们的水平如何,也是不用改?”
顾昂心里还念着牛砾学堂的那位学子,他记得有人提到,那位学子也去找白琰瞧文了。
这时候,墙外边的那口池塘附近,又传来了些许新的动静。
“雪兄,你的手要放再放高一点,对!这样心才诚,河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现在可以开始许了吗?”
“许吧!现在就开始许!雪兄这么努力,一定会感动河神的!河神可比白琰心软多了。”
听到这零星的两三句对话,墙这边的顾昂和白琰,竟不约而同的浅笑了一下。
顾昂是笑他这邻居牛砾,真是蠢钝如猪。自己不努力,倒是说求神拜佛要努力。
而白琰,是自嘲。
“来找我的学子,只有一位。她的水平,远远不如公子。公子大可放心。”白琰语调生硬地讲完这一句,连那盒黄金都没拿,便已是打算走了。
只是他起身拂袖间,袖子里突然掉出了某物。那物正正好,掉落在顾昂的脚边。他顺手拾了,对白琰道:“你掉了东西。”
白琰见了那东西,脸上竟露出一丝羞愧的红晕。顾昂瞧不明白他的表情,只是把东西递过去时,顾昂眼睛只瞟了一下,递过去的手便顿住了。
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纸,纸上似乎还有些擦不掉的脏污。从纸上的内容来看,这似乎是某篇习文的一部分。
但让顾昂顿住、便决心仔细瞧的,便是这纸上的字迹。这绝非白琰的字迹。从这字迹而言,这纸上的习文绝不是白琰写的。
顾神童从小便能一目十行,其实在有兴趣的第一时间,他已迅速扫完了纸上写的内容。
等白琰来拿这张纸时,顾昂却捏紧了纸,不还给他了。
“你方才说,来找你的那位学子。水平远远不如我?此话当真?”
顾昂又仔细瞧了一遍那张纸,心里的诧异怎么也收不住。
“她现在确实不如你。但以后,说不准。顾公子,请还给我。”
顾昂死死拧着眉,手里将那张纸捏到变形。
“这学子是谁?如今在哪?是牛砾他们学堂那个新来的吗?”
白琰满眼只盯着那张纸,他一点点从顾昂手里抠出来,而后将那张纸铺开在桌子上。因为被顾昂揉得实在太皱,若是不拿东西压平一点,这纸恐还会一直如这般皱成一团,似是一团烂咸菜。
顾昂见白琰不回,他又要追问,可他瞧见了白琰的眼神。竟是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瞧见白琰拿起那箱装满了黄金的盒子,但只是用那盒子当了压平纸张的工具。待纸张稍微恢复平整以后,白琰如丢弃一样工具版,将那盒黄金又放回了桌子上,反而将那张纸仔细收好。
这般买椟还珠的行为,实在是愚蠢。简直是在说,黄金万里也不如他手里那张废纸金贵。
这时候,顾昂才迟钝地回忆起他捡起这张纸的时候,白琰脸上的表情。那不自然的羞愧。
“白琰,你。。。。。。”
他很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太过震惊,而无法说出口。
白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淡淡地说:“你误会了。”随后便离开了此处。
顾昂看着他那颇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压根不信他的那句话,只觉得是他的狡辩。
真是恶心!真是龌龊!原来昔日里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是为情所困的烂人一个!情有什么好的?逼得他一个国子监夫子,师德沦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