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指尖轻叩棋枰边缘,发出嗒嗒细响。他在权衡。
“我为何要信你?”他缓缓开口,目光如冰,做最后的施压与确认,“你又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宋清徵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轻轻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干涩与心悸:
“就凭我姓宋,是隐溪庄名正言顺的主子,我能让它‘安静’或‘不安静’。凭我知道柳家所欲所毁,远多于柳太傅所想。而且,我知什么该说,什么该烂在心里。”
她顿了顿,声息极轻,却似带着蛊惑,“更凭我……或能解开您心中某些疑惑?比如,我为何知您对柳家‘家奴’如此感兴趣?”
最后几字,她说得意味深长。目光坦然地看着他,仿佛洞悉了他心底深处、那份因“相似”而生的执念。
江遇叩击棋枰的手指蓦然停住。
轩内落针可闻。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四目相对,空气中似有无形干戈交锋。
良久,江遇忽低笑一声。那笑声极轻,带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宋姑娘,果然好胆识。”他语气莫测,听不出是赞是讽,“好,我便看看,你这盘棋,打算怎么下。但愿你的棋力,配得上你的胆色。”
这并非明确的承诺,却是一种默许和暂时的休战。
宋清徵心下微松,背后却已渗出薄汗。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一半。
一阵虚脱感袭来,恍如刚从崖边退回。
“既如此,清徵不便多扰,告辞。”她起身,再次敛衽一礼。目的已达,多留无益。
江遇并未挽留,只淡淡道:“雪滑,姑娘慢行。”语气平淡,似真的只是主人送客的客套。
宋清徵披上斗篷,转身走出静轩。门外冷风扑面,让她因紧张而发热的脸颊稍降了温。
直至坐上马车,驶离岫云居的范围,舒月才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后怕道:“姑娘,可吓死奴婢了!里面没事吧?他有没有……”
“无事。”宋清徵靠坐在车壁上,闭上眼,方才拈的白子还静卧于手中。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前行,驶向依旧未卜的前方。
而静轩内,江遇仍坐在棋枰前,指尖拈着那枚未落下的黑子。
卫寻悄步出现。
“主子,可要……”
“不必。”江遇打断他,目光落在棋枰一角——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白玉耳坠。质地普通,应是她方才敛衽时滑落。
他拈起耳坠,指尖无意识摩挲温润玉面。
“看着她和庄子。柳家那边,按计划行事,不必再留情面。”他语声平静,下令严酷,“另外,宫里关于郑氏和母亲的旧事,加紧查。”
“是。”卫寻垂首领命,目光快速掠过主子手中那枚明显属于女子的耳坠,心下微异,却不敢多问半字,悄声退下。
江遇将耳坠握入掌心,冰凉润泽触感久久不散。
他支窗望去,宋清徵的马车早已消失在雪道尽头,只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
这盘棋,果然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