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盟的傀儡虽能做到活灵活现,模仿人的行为,从外观看上去与真人无异,但要像宥山这样同时具有流畅的表达能力,无需悬丝控制身体的,就是偃师盟的开山祖师爷在世,也绝无办到的可能。
何况……淡棂的目光缓缓移动到阿衣脸上,他不觉得解燕会让傀儡说这些话。
宥山是人也是傀儡。
纸媒婆全然不管宥山说的话,她将多余的人当成宾客,遣来纸侍女引他们入内就坐。
礼乐重奏,飞来两只衔红布的纸鸟,面红落到淡棂头上,纸媒婆扭腰甩手绢走在前,边跳边唱:“新娘载到位,荫夫大富贵,新娘脚踩地,儿孙传真多——”
纸金童将灵位高举过头顶,纸玉女牵着淡棂跨火盆,纸媒婆每唱一句闽语,就有无数声音在暗处附和:“新娘人一来,全家发大财,新娘人入厝,家门生金富,新娘水当当,入门会疼尪。拜土地,平安甲百多,拜观音,两人通同心。”
纸媒婆唱问:“如此佳人——”
纸人应和:“郎才女貌——”
再唱:“以月桂为证!”
再和:“成天作之合!”
宴席两侧坐满贺喜客,皆是四肢僵硬,面无血色,坐在右前方的宥山跟着这群人哼哼地附和纸媒婆的话,当哑巴也阻止不了他玩乐,好像他不是来破除茧房的,是来参加婚宴的。
官惟打了半天颤,见左前方的阿衣散漫地支颌而坐,两指并拢在桌上无规律地叩击,目光在淡棂身上寸步不离,那是种野兽想把猎物拆吃入腹的眼神。
来自雄性最原始的攀比心顷刻盖过恐惧,官惟不爽地“啧”了声,挺直了腰杆,跟萝卜似的恨不得拔出地,颇有种淡棂摘掉盖头第一个瞧见他的气势。
感受到来自后方的恶意,阿衣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他的目光在淡棂弯腰拜高堂的时候落在后方的那尊灵位上——“先夫解燕之灵位”。
虚无中仿佛有一只手将时间的指针逆时针拨动,阿衣望着那尊牌位想得出神,但纸媒婆的话依旧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升棺发财——”
两名武夫抬着棺椁进屋,那棺立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紧接着纸媒婆高声喊道:“开棺见囍!”武夫打开棺椁。
“那是——!!!”官惟呼吸顿住了,惊愕地看向阿衣。
【这不是……】在看清棺中人面目,宥山也按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目光紧盯阿衣,恨不得把他打碎了骨头嚼下去。
面红挡不了灵视,淡棂的目光在棺椁中那张与阿衣近乎无差的脸上滞留许久,棺中之人眉心生目,三眼似死不瞑目般留着一条极窄的缝,紫色瞳仁黯淡,尽管这张脸血色尽失不复往日风光,但底子摆在那,就是这群纸人也忍不住探脑袋往里面看。
“——怎么是他的脸啊?”官惟往前探身子,极力压低嗓音。
宥山迅速瞟了眼旁边的人,鄙夷地回头瞅了眼官惟,眼神骂得极难听:【你不傻逼嘛?】
官惟对上宥山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旋即露出惊恐的神情:“什,什么?他是是是是解解燕?!!!”一时激动不小心碰翻了酒杯。
宥山翻了个白眼。
是解燕,不是借用了谁的脸的冒牌货,淡棂从始至终都知道阿衣就是解燕,但他没想到缘主居然见过解燕的真相,亦或说,解燕居然愿意以真相示人。
官惟终于忍不了了,“噌”地站起来走到棺椁面前,一把推开纸媒婆和两个武夫:“骗人的吧,这是什么障眼法,把活人的脸当死人的用非常不吉利欸!”他想揭开解燕的假面,掐着尸体的脸左右拧腕,竟不小心将玉琀捣了出来。
只听官惟倒抽一口冷气,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这种情况几刻钟前也发生过,仅仅是和他背上的东西对视一瞬,就足以让大脑皮质和皮质下网状结构发生高度抑制,从而造成严重的意识障碍,而解燕舌上生眼。
淡棂蹲下在官惟颈侧一探,还有搏动,棺椁中的是解燕留在缘主脑海内的印象法身,虽不及本体来得威力大,但对身体造成的伤害确也是不可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