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盘查森严,士兵手持画像搜捕“浪浪山逆党”。她从容递上户籍文牒??是柳芸连夜伪造的采药户身份,顺利入城。
她在贫民窟租下一间陋室,白天混入市集打听消息,夜里则悄悄联络潜伏在京的誊录员。第三天深夜,她在一间废弃染坊见到两名太监模样的男子,正是曾传递宫女密信的内线。
“阿禾确实在幽州狱,但押送文书显示,三日后将秘密转移至大理寺诏狱。”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一旦入诏狱,便是不死不休。而且……陛下近日情绪反复,常召见保守派重臣密议,恐有变故。”
另一人补充:“更糟的是,审言司虽名义上裁撤,实则改头换面为‘靖言局’,专事搜集各地‘悖逆言论’。他们甚至派人冒充誊录者,诱百姓写下不满之词,再一举抓捕。”
阿篱闭目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这场博弈已不只是关于一本书、一个人,而是两种秩序的对决:一种是让所有人学会闭嘴的旧世界,另一种是哪怕只有一个孩子敢于提问也不肯退让的新时代。
她决定在“言权日”当天行动。
那是新法颁布后的首个纪念日,朝廷被迫允许民间举行诵读仪式。阿篱联络十数名可信之人,分头潜入各大书院、市井讲坛、寺庙香会,约定在同一时刻朗读《守语誓约》全文。
她亲自前往国子监外的槐树巷。此处每逢朔望日都有学子聚会议政,如今却被官府严禁集会。她藏身于柴堆之后,待人群渐聚,突然起身,高声念道:
>“我说话,故我在。
>我质疑,故我真。
>我哭泣,故我爱。
>我愤怒,故我希望。”
起初众人惊惧四顾,继而有人颤抖着接上第二句。第三个、第四个……不到半炷香时间,整条街巷回荡着整齐的诵读声。有人打开窗户抛下抄写的誓约纸页,如同雪片纷飞。
与此同时,东西南北各处同步爆发响应。东市米行掌柜当众宣读灾年瞒报名单;西城尼庵比丘尼带领信众诵读冤死者名录;就连皇宫角楼执勤的年轻禁军,也在换岗间隙低声重复那四句话。
整个京城,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声浪贯穿。
龙椅之上,年轻帝王猛地站起,脸色变幻莫测。
“这是挑衅!”左相拍案怒喝,“请即刻封锁全城,捉拿首恶!否则国将不国!”
右相却缓缓出列:“陛下,若此时镇压,等于亲手撕毁《言权法》。天下人会说,您允诺的自由,不过是一场表演。”
殿内陷入死寂。
最终,皇帝长叹一声:“传旨:幽州囚犯阿禾即刻释放,送往太医院诊治;靖言局暂行停摆,由御史台彻查其越权行为;另命礼部筹备‘万民陈情大会’,七日后于午门举行,准许百姓代表当面奏对。”
圣旨传出那一刻,全城沸腾。
阿篱没有现身领功。她悄然离开京城,在城郊驿站找到了即将南归的阿禾。青年瘦骨嶙峋,双目布满血丝,但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意。
“我听见了。”他说,“昨夜狱中,我听见外面传来诵读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还能活。”
阿篱扶着他登上马车,轻声道:“我们都还活着,而且活得越来越像人了。”
归途中,他们绕道经过一座小村。村口立着一块新碑,碑上刻着一段稚嫩笔迹:
>“我叫小桃,六岁。昨天爹被带走,因为他说今年收成不好。娘不让我哭,怕招祸。但我今天偷偷把这句话刻在这里??我不想长大后变成不敢说话的大人。”
阿篱蹲下身,从竹篓里取出一枚野莓干,放在碑前。
“你会成为敢说话的大人。”她轻声说,“我们都会。”
回到浪浪山那日,正值秋祭。
赎言碑群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光泽,孩子们围着新设的“童言池”嬉戏,池中漂浮着写满心愿的纸船。柳芸正在指导几位妇人如何制作防水油纸,以便《民声录》能经得起长途跋涉;觉微则盘坐钟下,引导一群少年冥想,学习如何在喧嚣中保持内心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