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琊语塞,将头垂了下去。
魏元旭一只手压着胸口,用力地喘气呼吸,一只手伸出帷幔,指着地上的那只药碗,因为气力不足,语调都有些走样:“把神水给……给朕。”
魏琊垂头应道:“是,父皇。”
等魏琊扶着魏元旭将那一碗汤药饮得一滴不剩,魏元旭长长地舒出口气,仿佛身上的疼痛真的缓解了许多,声音也有力了几分。
“琊儿,国巫也为你问卜了。”
魏琊脑中的弦瞬时绷紧,国巫除了侍奉神灵外,可是只为岐国皇帝一人卜筮的。
国巫此举是什么意思?
魏元旭此话又是什么意思?
魏琊再次跪伏在床前,诚惶诚恐道:“儿子肉体凡胎,不敢劳烦国巫损耗神力。”
“你是我儿,是大岐尊贵的皇子,怎会是肉体凡胎!”魏元旭顿了顿,肃正的声音转为柔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国巫为你问卜的结果?”
“儿子不敢。”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魏元旭看着垂首跪地,但腰背依旧挺直的魏琊,死气沉沉的脸上掠过一丝满意与欣慰。
“也是大吉。待朕与国巫去侍奉神灵祖先之后,你便是大岐之主。”
魏琊的心中没有波澜,脸上也没有喜色,只躬身又拜,嘴里生硬地重复道:“儿子不敢。”
魏元旭神情瞬变,将手里的空碗砸向魏琊,声音粗粝难听,像是街边卖艺人手里的破锣:“还有你不敢的事!”
魏琊没有躲,那只空碗也没砸中他。魏元旭手上没有力,碗掉落在床前,反而咕噜噜地滚到魏琊跪伏着的手边。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盘算……只要朕还活着一日,国巫……国巫就不能动!听见了没有!”
魏琊没有立即回复。
魏元旭见魏琊不答,胸膛剧烈起伏,颤巍巍地支撑起身子,想要从床上起来:“你……你……”却根本没有力气,重重地倒回床上。
魏琊忙膝行上前,扶住倒在床上宛如一摊烂棉絮的魏元旭:“父皇……”
魏元旭抓着魏琊身前的衣襟,气都喘不顺,可嘴里仍在念念有词:“不得……不得动国巫……朕、朕不止你一个儿子……”
魏琊胸口一窒,只能
低声应道:“是,儿子遵命。”
魏元旭这才由魏琊扶着自己,靠在他身上大口喘了半晌,才让气息平顺。
魏元旭重新躺回床上,双眸连转个眼珠都觉得吃力,却依旧能看出魏琊平静神色下的不甘。他无力也无心解释,拂了拂手:“你下去吧。”
“是,儿子告退。”
第99章国子监(九十九)
等魏琊走出殿外,殿门合上的声响落下,魏元旭粗重的喘息声也渐渐平稳下来。
魏元旭朝殿门的方向,微微侧头:“把殿门看牢,谁也不许进来。”声音虽然还是虚弱低沉,但并非之前的无力嘶哑。
没人回应,但殿门处的光影比片刻前明显暗了许多。
魏元旭双手撑着床,后背靠着床柱,歪斜地坐了起来,手指敲了敲了床沿。
随后,殿内深处传来“咔哒咔哒”,像是机关开启的响动。静默片刻后,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魏元旭盯着重重帷幔后,一个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帷幔后,那个人影站定,嗓音清润,如山涧青石上的流水:“外臣裴濯,见过岐国皇帝陛下。”
魏元旭直起身子,并往前探出了不少:“你,进来说话。”
帷幔掀开,裴濯迎着魏元旭有如实质的视线走了进来,在丈余远处站住。
“裴濯……”魏元旭将裴濯的名字在嘴里来回地念了好几遍,又眯起眼,将他那张没有丝毫情绪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叹出一声:“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看到裴濯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波澜后,魏元旭又接着说:“你的岐语说得不错,朕若不是知道你的身份,还以为你是大岐的子民。”
“陛下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