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韶言高高举起那块石头,眼神晦暗不明。
砸下去,砸下去。这有什么下不去手的?灿烂完整的花尚且有保护的必要,已经破碎不堪的不如连根拔起。不要把他当做花或露水,而是河里的游鱼。它们离开了水,在岸上活不了多久,砸死它反而是一种解脱。君淮血流不止,也活不了多久,不如送他一程。韶言对杀鱼很有经验,杀人也一样,他甚至都不需要下定决心做第二次,只一下,君淮瞬间就会面目全非。
就差一个决心,临门一脚,韶言犹豫了。
又不一定非要吃鱼,韶言也会把捞上来的小鱼重新扔回水里,君淮也不是非杀不可。并不是韶言还惦念昔日情谊而动了恻隐之心,若是那样他从一开始就不该举起石头。他只是想,这样是否合了韶氏的心意?
他虽然是韶氏二公子,但也仅仅是顶着个名头罢了。韶言对韶氏的野心毫无兴趣,他还能活多久?两年,不到三年。韶氏要如何折腾,那都是他身后之事。君淮死了,对韶氏固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可韶氏凭什么得这个利?韶言对韶氏没有特别深厚的情谊,他恶趣味地不想让韶氏的野心实现,或者说
那么快的实现。
石头让他远远一扔,君淮还是得活着。
与韶清乐他们分别之时,曲阿玉塞给他不少药,但绝大多数是毒药。君淮的伤口很大,韶言把伤口周围擦干净,撒了两包金疮药才起到一点作用。他不敢让君淮再受颠簸,因而是抱着君淮走的。
血还在流。韶言抱着君淮在前面走,血就顺着他走过的小路一滴两滴地掉下来。马儿抽了抽鼻子,费解地跟在韶言身后。
这回韶言只找到一间无人的房屋。
*
君淮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冰天雪地,他又一直流血,躺在那里身体渐渐冷了,意识模糊又一下子清晰起来。他看到了父亲,看到了弟弟,又看到了只在画像上见过的母亲。
对不起,他对父亲说。
他不该死,不能死,也不敢死。然而生死之事一向由天定,君淮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着了,为了父亲,为了弟弟,为了君氏,他都得好好活着。
但真死了也没办法,君淮对此很抱歉。
他又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很暖和,像是他从没来过辽东,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在杭州做他的君氏少主。
可他睁开眼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杭州,他还在辽东,在那片好像他再也走不出的雪地里。只是不远处多了个少年的背影,他手下似乎忙着什么。
君淮挣扎着要起身,惊动了那少年。少年转过身,君淮看清他的容貌,吃惊得又躺回去。
“你……”
不会认错,那分明就是韶言,这让君淮有些恍惚,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还是死了,不然怎么能看到韶言。
君淮有很多话要说。
“少主,什么都别问了。”韶言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三言两语说不清。”
韶言找到的这间屋子颇有生活气息,并不是废弃的,想来在此之前有人居住,现在无人估计是因为逃难去了。屋里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已经被过路的修士洗劫过了——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值钱有用的东西。韶言找了一条还算干净的被子给君淮盖上,又在厨房的角落捡到遗落的一点米,浅浅的在袋底,韶言手心就能拿住。
他架起锅开始煮热汤。
肉干煮不开,只能煮出一点点盐味。说是汤,其实就是带了点咸味和肉味的刷锅水。韶言把那点米倒进去,勉强煮出一碗粥来。
“条件艰苦,少主莫要嫌弃。”韶言盛了一勺粥。
君淮摇摇头。
“你从杭州过来的?”
韶言点点头。